徐毛毛转动着方向盘,轮胎碾过晒软的柏油,发出黏腻的声响。沿途耸立的杨树下,几丛金色的野蔷薇开得正艳。很快,徐毛毛驾车就到了目的地。
    这个砖瓦厂建在山边,除了一溜儿平房,都是成片成堆的砖头。土红色的成品砖,摞得像一墩墩平房。
    灰色的砖坯,摆在那里,倒像一条条被地老鼠钻过去的土丘,远远瞧去,一眼望不到边。
    不时有四轮机或者蹦蹦车,来来往往地拉砖送坯,人在庞大的群砖巷子里,看起来如昆虫一般。
    在李富贵打电话时,徐毛毛在附近转悠,她看见一个女人开着一辆手扶机子突突而来,车厢里装着砖,脊背上还背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,那婴儿戴着帽子歪着头,看样子像睡着了。
    尽管女人的头被方巾包着,但从露出的脸上看,皮肤又粗又红,但她驾驶手扶机子的动作相当潇洒,快速开来,猛的斜插过去,就准确地停在了砖摞前。
    这里站着一个卸砖的女人。只见她手拿砖卡,身子一歪,一扭,四块砖就准确地被夹起,在空中一个半圆形就放到了砖摞上,干得很带劲。
    附近三个小孩在玩耍,一个比一个高一点,光着脚,浑身是土,脸几乎被一层污垢弥漫了,只有一双眼睛在扑闪。
    在玩耍之中,不知谁把谁的东西拿了,一个小孩来向卸砖的女人告状,女人喊了一声,徐毛毛这才听出,她是四川人。
    难怪他们有这么多孩子,四川人到西北砖瓦厂打工,就是生上十个八个,也无人过问。
    看到她们的生活这么艰苦,徐毛毛准备与这个女人搭话,却见李富贵叫她,徐毛毛就走了过去,见李富贵带着一个小伙走到车跟前。
    徐毛毛给开了车门,李富贵从包里拿出了被银行包扎得四方四正的一疙瘩钱,给小伙看了一下,然后装进布袋子里,说:“这是10万元,你拿上,听说你准备盖房子,就添上买材料吧。
    这个小伙就是李富贵的儿子,名叫李月平。从他懂事起,他就发现父亲李富贵经常打母亲。有一次,父亲在扫院子之际,不知为啥事,父亲又打母亲了。
    当时,母亲正端了一盆猪食,准备去喂猪。父亲一棍子打在了腿上,母亲哇的一声哭了起来,猪食倒在了地上。李月平背着书包准备跟上姐姐去上学,见状,吓得靠着姐姐瑟瑟发抖。
    还有一次,他从学校回到家里,见母亲在炕上躺着,想给他说什么,发不出声,用手指了指脖子。李月平到跟前一看,母亲的脖子上有几个青红色的手印。原来,是父亲捏的。
    据母亲讲,父亲跪在她的身上,用两手掐着她的脖子,捏得她都拉出了屎尿。如果不是邻居来借簸箕,那天就被父亲捏死了。
    还有一次,李月平上学迟到了,不敢进教室,在学校附近徘徊。父亲捎着一个外地女人,那个女人村里人都叫“四川猫”。
    父亲捎着这个“四川猫”从斜对面的小道上走来,说着什么,笑得树叶都在颤动。李月平怕父亲看见自己,忙躲在了树背后,看着父亲撅着屁股捎着那个女人远去。
    再后来,为父亲和母亲离婚的事儿,法庭上来人调解,询问他和姐姐:你俩谁愿意跟你爸爸去?他和姐姐异口同声,都说不跟父亲去,就跟着母亲。
    母亲王秀珍当时痛哭流涕,说她这辈子就是拉枣杆讨饭吃,也要带着两个娃娃。
    母亲拿到离婚证的那天夜里,风很大,门框被吹得哐哐作响。母亲告诉他和姐姐:“从今天起,咱们母子就权当李富贵死了,日子再难,咱们都往前过;求谁,都不求他!
    若碰见了,你们权当不认识!你们要记住:你爸一半是人,一半是鬼!魔鬼附身的人,谁接近,谁迷糊!”
    从此,李月平从心里与父亲断绝了关系。